翌日,天还未亮。
赵朴起身,上身穿无臂短褂,下身穿袴子,小腿裹行缠,绕着蕃衍院林荫道跑步。
足足跑了半个时辰,浑身汗水淋漓,回养心堂洗漱冲凉,整个人舒爽通透。
今日无事,赵朴也不打算逃课,随众皇子一同前往资善堂听讲。
赵构今日告假,理由是母妃韦顺仪染疾,他得赶进宫探视。
赵朴跑步回来,就见他匆匆离开蕃衍院。
午时,吃完饭,赵朴准备小睡片刻,下午还有一个半时辰的武技课。
王保兴冲冲跑进屋,手里捧着本红贴。
“爷,这是蔡家遣人送来的礼帖!”
王保双手递上,乐得合不拢嘴,“奴婢伺候十三爷多年,今儿个还是头一次有人送礼!”
赵朴随手接过,翻开一看,嚯~蔡家这次手笔不小!
现钱一千贯,全是上好的熙宁元宝、熙宁重宝、大观通宝。
重宝又叫折二钱,一枚当两文钱使。
且现钱按照足陌计算,而非市面流行的省陌算法。
足陌一贯值一千文,省陌一贯值七百七十文。
当下大宋社会,流行省陌制。
市场买卖、官府俸禄发放,都是按照省陌核算。
再送钱引两千缗,也就是朝廷发行的纸钱。
钱引以缗为单位,官府规定一缗钱引价值七百七十文铜钱。
可实际上,钱引“不置钞本,不许兑换,随意增发”,导致市面上银钱泛滥,贬值严重。
按东京市价,一缗钱引已经跌破四百文钱。
蔡家送的两千缗钱引,市值顶多八百贯。
最后一项礼物分量最重。
一座位于内城踊路街,占地十亩的宅院!
踊路街在皇城西角楼南侧,与太平兴国寺只有一街之隔,属于内城最繁华的地段之一。
根据当下东京地价、房价测算,这座宅院市值不下一万五千贯!
王保对东京物价了熟于胸,掰着手指头算给赵朴听。
“嘶~”赵朴听罢,也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不愧是蔡家,糖衣炮弹一出手,就叫人甜上心头!
“腐败,实在腐败!”
赵朴嘴上发出强烈谴责,内里却心花怒放。
正愁没钱包养刘晏和他手下三十六名辽东老卒,蔡家就贴心地送上一记大礼。
有了这笔钱,他就有底气放开手脚招揽人才。
官衔职事暂且给不了,吃香喝辣却不成问题!
王保吹嘘道:“从来只有别人给蔡家送礼,几时见过蔡家主动给别人送礼?
爷,蔡家这是有意示好,想拉拢您嘞!”
赵朴忍不住笑出鹅声。
王保的话只说对一半。
蔡家之所以如此殷勤,示好是一方面。
另外,赵朴推测,只怕是太子赵桓在背后做主。
借蔡家财力,对他这位好弟弟进行笼络。
慷他人之慨,收买人心!
否则,蔡家在承诺人情的条件下,用不着花费如此重金讨好他。
赵朴踱了两步:“小保子,你可知我每月俸禄有多少?”
王保笑道:“爷兼领静难军节度使、加开府仪同三司。
按照我朝制度,皇子兼领节度使,按一品俸算,每月四百贯。
春冬两季,绢各百匹,大绫各二十匹,小绫各三十匹,绵各五百两,罗各十匹。
所有俸钱和衣赐,共计三分。
其中一分发放现钱和实物,二分折支。
每月还有一百石禄粟,每石按六斗算。
这些,就是爷能领到手的官俸。”
“嗯,不错,你倒是记得清楚。”
赵朴表扬一句。
所谓折支,就是把衣赐折成现钱发放。
不光实物要折支,俸钱也要按照省陌制折支。
实物折价自然是以朝廷核定为标准,相比市价有时高有时低,具体领到手有多少,每月不一定。
一番操作下来,朝廷能节省不少开支。
有点变相缴纳个人所得税的意思。
宋代官员俸禄高,再怎么折支,领到手的俸钱禄粟,也足够养活一家老小。
照规矩,皇子出阁前,所有俸禄由各自母妃掌管,每月能领些零花钱。
没有母妃的,就由郑皇后指定尚书内省管理。
此前,乔贵妃每月给赵朴五十贯零花。
“这些年我在母妃那里,存了多少钱?”赵朴摩挲下巴。
王保道:“小人猜,三五万贯是有的,具体只有乔娘娘知道。
等爷成婚,乔娘娘会再添上些,凑个整数,一并赐下。
到时候宫里还会赏赐一笔,各方份子钱也能收不少!”
赵朴精神大振,粗略一算,等到成婚,轻松入账小十万贯。
十万贯钱,照东京粮价,能买三万石米面。
理论上,可供一支万人军队消耗四个月。
“真想明天就成婚,把这笔钱拿到手......”赵朴喃喃道。
王保捂着嘴偷笑:“爷可真够猴急的!”
算完账,赵朴对目前自己能调动的财力,心中基本有数。
蔡家的谢礼都放在那座宅院里,连房契、地契都准备好,就等着他派人接手。
“你去,把钱引兑成铜钱,再把那处宅子卖了。”
王保一愣,嗓音都变得尖细了些:“爷要卖宅子?!”
赵朴点点头:“趁着现在行情好,尽量卖个高价。”
王保嘴皮子哆嗦,苦口婆心地道:“爷,万万使不得!那宅子地段好,过不了两年,还能涨个几千贯!
再说,您在城里没宅子,将来从燕京回来,住哪儿?
等您成婚,朝廷赐一座旧宅,还不得自己掏钱翻新?”
王保还要再劝,赵朴打断道:“让你卖就卖!哪来这多废话?”
王保急得直跺脚:“您这是败家之举!”
赵朴撇撇嘴,“你懂个屁!”
“真要卖?!”
“卖!”
王保泄了气:“得嘞,回头奴婢找个利索的牙侩去看看宅子......”
赵朴想了想,又道:“东京黄金市价如何?”
王保无精打采:“一两金值足陌钱十五贯。”
赵朴默默估算,“我想把钱全部兑成黄金,这门生意,找谁比较方便?”
王保一哆嗦:“爷,您该不会去了燕京,就不回来吧?”
卖地卖宅子,买黄金,分明就是要跑路的架势!
赵朴赏给他一个脑门咚:“爷做事自有章法,安心做事,少瞎打听!”
王保揉搓脑门,咕哝道:“金银是禁榷物,能做这门生意的极少。
奴婢倒是知道,高太尉高家,私底下就做这买卖。
打理高家生意的,正是高家老二,昌国公高尧柄!”
高俅家?
赵朴点点头,以高家背景、势力、人脉,做这门生意不在话下。
高俅执掌禁军,要说东京权贵里,打手最多的,高家肯定排第一!
想起那日遇见的高二衙内,一副纨绔样,没想到还是个做生意的好手。
看来得找个机会,再去拜会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