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媒婆一见这架势,便先打了退堂鼓。
她的眼光何等老辣,眼前这情况不是一切都明摆着了么。
不管之前坊间说法如何,人家这小两口分明还是郎有情妾有意啊!
这是能给你硬撬过来的么?
你没看到人家身上穿着官衣呢吗?
那可是个官诶!
你举人也好,太学生也罢,那都只是有做官的资格而已,能跟人家比吗?
王大少一见王媒婆迟疑了,便把巴掌一伸,大喝道:“五百贯!”
王媒婆吓了一跳,吃惊地道:“多多少?”
“五百贯!”
如果就只是在大街上行人之间看到了鹿溪,可能王烨然也就只是赞叹一声:“好一个可人的小娘子”,也就完了。
娇俏可爱的女子,他也不是没见过,未必就会生出娶回家去的想法。
但鹿溪不一样。
如果坊间传闻属实,那么鹿溪姑娘很快就能和宫里搭上线了。
不管两宫里的哪一位青睐了她,那都是她以后的大后台。
这对越来越有钱,却也开始树大招风,然而自保能力严重不足的王家来说,可就太重要了。
王家原本混迹底层,不算黑道,却也是灰色地带里崛起的。那时就没想过洗白之后的事儿,所以交结官府的事儿就耽误了。
偏偏这种关系的建立,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现在王家意识到了,却也晚了,在竞争中,因为这个原因没少吃亏,急于寻求官方势力的保护。
如今亲眼看到鹿溪是如此娇俏可爱的一個姑娘,王大少便连最后一丝担忧都没有了,他愿意娶这小娘子为妻,很愿意。
他刚刚看到的鹿溪,可不是一个街头行过的可爱少女。
而是一个与恋人久别重逢,悲喜交加之际,真情流露中的鹿溪。
真情流露时的女孩子,有一种无法言喻的魅力,是平时的她自己都无法展现出来的强大吸引力。
王大少看到了她泪光盈盈的温柔眼波,也看到了她菱角般的唇边,那欣慰欢喜的甜笑。
那刹那间的风情,让王大少怦然心动。
“千人斩”觉得,他忽然找到他的真爱了!
他想起了他十二岁那年,那是一个夕阳下无忧无虑地奔跑在码头河边的少年,
他看到蹲在了河畔浣衣的一位船娘,那宛若成熟了的葫芦的身材
那晚,他做了一个既难忘又难堪的梦,
那是他逝去的青春和湿透的兜裆布
浪子,也是有过情感单纯而炽烈的岁数的。
樊举人那边,此时的心情也跟王大少差不多。
樊江大抵是有一点声音控的潜质。
刚刚鹿溪软萌中带着哭泣鼻音的一句话,一下子就击中了这个关中大汉心头最柔软处。
再说,他现在真的是需要找一碗软饭吃啊,活不下去了啊。
他最后一点钱,都给媒婆了。
今天这件事再定不下来,他明天连店都要住不起了,是要流浪街头的。
两个媒婆都很无奈,原本剑拔弩张的两个人,此时竟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好吧,那老婆子就再努力试试。”
刘媒婆叹了口气,然后转头四顾:“咦?宋老爹呢?”
杨沅和鹿溪、丹娘,还有跟屁虫小青棠上了二楼一处雅间,“鹿鸣轩”。
这里位置极好,窗外就是一棵大香樟。
窗下有小桥流水,雅间内布置也极是恬静幽雅。
冷羽婵和薛冰欣自来熟地跟了进来,鹿溪看了她们一眼:“这两位是”
“啊,小嫂子你别多心,我们和杨副承旨没什么的,我们只是他的属下,真的!”
薛冰欣笑得一脸灿烂,眉眼弯弯,极是甜美。
不过,这话怎么听都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冷羽婵没说话,她只是抿了抿唇,颊上小酒窝微微一现,然后眼神便飘忽到了窗外。
她盯着窗外大香樟的枝条,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
她没说话,可她的戏简直比薛冰欣还要多!
这两个女人,是生怕鹿溪不误会我啊。
杨沅心中有点恼火,这两个女人不会无缘无故就来坏他好事的,必然是有人支使。
之前被肥玉叶敲打,他还想着能忍就忍,可现在看来,只怕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好!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还不等杨沅有所动作,鹿溪已经甜甜一笑:“哦,原来是二哥哥的同僚呀,鹿溪方才多有怠慢,两位姑娘莫要怪罪。”
薛冰欣眉开眼笑地道:“不会啦不会啦,我们怎么敢怪罪小嫂子你呢。”
鹿溪微微一笑:“青棠,把两位姑娘请去‘呦鹿堂’,准备几样咱们店里的拿手好菜,不要怠慢了客人。”
“好嘞!”
青棠立刻答应一声,伸手肃客:“两位姑娘,这边请。”
别看她小,她早就看出这两个女人不正经了!哼,看她师丈的眼神儿就不对劲儿!
打从这两只狐狸一进门儿,本姑娘就闻到她们一身的臊味儿了,不知道本姑娘的鼻子比狗都灵吗?
薛冰欣和冷羽婵无奈,只好把东西放下,跟着青棠走了出去。
出去的时候,她们俩还想着隔墙有耳,或许可以偷听。
结果青棠领着她们走到长廊尽头,左拐;走到长廊尽头,左拐;走到长廊尽头
好吧,中间没有墙,只有一个天井。
“鹿鸣轩”里,青棠领着花好月圆一走,就只剩下杨沅、鹿溪和丹娘了。
鹿溪幽怨地瞪了杨沅一眼,心中又气又爱。
那一天,二哥是真真伤透了她的心,让她既悲伤,又屈辱。
可是当她知道真相,却又为二哥的呵护与体贴深深感动。
一名战士走上战场的时候,会安顿好家中的一切,做好他一旦阵亡,家里可能面对困难的准备。
她的父亲当年就是这样的。
更何况是杨沅要单枪匹马去面对一个属于朝廷的强大衙门?
这是二哥作为一个男人的担当,也是他对自己的一切真心。
二哥宁愿被她误会、被她痛恨、咒骂,也不想误了她一生。
唯其如此,她才更加觉得,自己此身所托正是良人。
现在所有的担心都不必要了,她想对杨沅撒娇,可丹娘姐姐还在。
她想假意生气,对二哥发泄一下心中的委屈,可又怎么舍得他为难。
千言万语、万语千言,最后只是化作了悠悠一叹。
这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可把一旁的丹娘紧张坏了。
当房中只剩下他们三人时,丹娘就已觉得如芒在背,浑身的不舒服。
她主动接近鹿溪,交好鹿溪,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明确了彼此的关系,能相处的融洽一些。
可是,现在有点没按她的计划走啊。
她没想过这时就公开他们三人的关系。
尤其此刻是二郎和鹿溪重相见的日子,她心虚的不行。
堂堂的游手界大手子,连朝廷盐铁副使如夫人都敢乔扮的雪玉丹娘,此时却有些进退失据了。
“鹿溪,你伱和二郎终得重逢,恭喜恭喜。你们先好好聊聊。我我帮你去款待二郎的两位下属好了。”
丹娘说着,就像一条黄花鱼儿似的,溜着边儿地想要逃出去。
“丹娘姐姐就不想知道二哥这些时日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又为何是现在这般打扮么?”
鹿溪一句话,就像是对丹娘施了定身法,一下子把她定在了那里。
“我我一个外人,听那个不太合适吧?”
丹娘讪讪地说着,看见鹿溪微带促狭的笑容,声音便越来越小,没底气说下去了。
“你你怎么知道,我我和二郎,是因为方才,我去厨下唤你时,说错了话么?”
丹娘低下了头,嗫嚅地问。
鹿溪轻轻叹了一口气:“丹娘姐姐,鹿溪只是笨了那么一点点,可不是傻子呀。谁会初次见面,就对我二哥那么关心,不断询问他的事情,还生怕我误会了他呀?”
“啊?”丹娘瞪大了眼睛,难不成我第一次见鹿溪时就暴露了?
我的功力,退步这么快的吗?
鹿溪继续道:“这也就罢了,你第二次还问,第三次还问,每一次都问!拐弯抹角的问,旁敲侧击的问。”
“只要是跟二哥有关的事,你就没有不问的。不管我说什么,只要和二哥有关,你就听得津津有味,我又不瞎,还看不出来么?”
丹娘脸蛋儿腾地一下红了起来,尤其是当着杨沅的面被人揭穿,简直羞得她要刨个坑儿把自己埋进去了。
丹娘讷讷地道:“鹿溪妹不不不,鹿溪姐姐,不怪二郎的,是我二郎对丹娘有天大的恩情,丹娘对他动了心,鹿溪姐姐若要怪罪,你就怪我吧。”
丹娘说着,双膝一屈就要跪下。
鹿溪一把拉住了她,幽幽地道:“二哥生死不知的时候,他还是个大骗子的身份,是个一不小心就要变成朝廷通缉要犯的人。”
“就是这样,你还能不离不弃,还能时时来陪我,开导我,哄我开心。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又怎么会怪你。”
听话听音儿,一时间丹娘惊喜交集。
她感觉,自己的小心翼翼、自己的百般机巧,在鹿溪面前,其实真的根本都不需要。
要获得她的善意,不需要任何相处的技巧,只要真心相待,足矣。
丹娘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感动的她泪珠盈盈。
丹娘忍不住抓住鹿溪的手,感动地唤道:“姐姐,妹妹我真是真是”
鹿溪抽出手来,在她掌背上拍了拍:“姐不姐的,也不在一个称呼上。丹娘姐姐你比我年长,你叫人家一声姐姐,都要把人家叫老啦。”
丹娘破啼为笑:“那不成,尊卑规矩不能坏了,鹿溪就是奴家的姐姐。”
“这不妥,丹娘姐姐”
“鹿溪姐姐!”
两女执手相望,深情款款。
杨沅不识趣地咳嗽一声:“呃~咳!两位姐姐,我是不是可以插嘴了?”一笔阁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