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辽西就是那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儿,在东江镇短短的时间,就生龙活虎。亏了自己和辽西将领,还自以为是边镇强军,这脸还真是不要了。
“父亲,东江镇又分田地,纸票子发军饷也是足额,自然能收买人心。”
祖泽溥对父亲的大惊小怪不以为意,用酸酸的口气说道:“咱们全靠朝廷,哪有那么大方?”
祖大寿放下望远镜,沉吟了片刻,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也不必这般说话,到底还是咱们没本事。东江镇僻处海外,朝廷支助有限,却靠自力更生,发展到如今的程度。咱们除了愧不如人,也无话可说。”
祖泽溥张了张嘴巴,苦笑了两声,也确实无话可说。
祖大寿看了祖泽溥一眼,语气变得严厉,说道:“你日后不可再有此言语,阴阳怪气的于事何益?还有那些辽西将领,也要严加要求。别到最后,连一协的人马也领不到。”
新编第六协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由谁率领却没有最后决定。祖大寿猜想是会让辽西将领,但这要看他们的表现。
“莫要以为发发牢骚就没人知道。”祖大寿继续警告道:“别说周围多是东江镇的人,就是原来辽镇的,难道就不会告密?”
祖泽溥心中一惊,赶忙躬身称是,态度大变。
也不用东江镇特意派人监视,原辽镇官兵的周围便都是东江镇的人员。人心易变,谁又保证原辽镇的不会变心,不会为了晋升而出卖怨言不断的同僚?
“说了这么长时间,还是死性不改。”祖大寿恨铁不成钢,转过头瞭望着喊杀连天的训练场,“如同怨妇,喋喋不休,却于事无补。”
祖泽溥的脸发热发烫,父亲的话苛刻,但自己和一些辽镇将领又何尝不是如此?
还沉浸在被东江镇吞并的不满之中,还幻想着回到以前那样的生活,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连怨妇都不如。
“拿着东江镇的饷粮,吃饱喝足还牢骚满腹,这样的混蛋,趁早去当老百姓。”祖大寿还余怒未息,骂道:“别在军队中败坏咱们的名声,给咱们找麻烦。”
祖泽溥这才恍然,明白了父亲的本意。
尽管辽镇已经被裁撤,但身上的标签却需要时间才能磨灭。
若是辽镇将领出了问题,难免有不好的影响,容易造成以偏概全的印象,好象辽镇军官都是这个德行。
“父亲放心,我会通知辽镇将领,在军中能干就好好干,不能干就滚蛋。”祖泽溥咬了咬牙,向父亲做着保证,“若再有人说三道四,绝不宽恕。”
祖大寿喘了几口粗气,似乎平静了一些,重重地“嗯”了一声,表示回应。
东江镇已经仁至义尽,再不识相就扫地出门,离开军界。什么参将、游击,连副将、总兵也是一样,东江镇不缺那几头烂蒜。
如果辽镇将领中挑不出个合格的,新编协也不会随便交给他们。况且,军官也是混杂使用的,不可能让原辽镇军官把持新编协。
祖大寿看得清楚,却不是深明大义。辽西军头的路已经断绝,也只能在东江镇混个出头之日了。
说是菜板上待宰割的肉有些过分,但辽镇将领确实已经没有了任何资本。还不老实,还不能主动融入东江镇,那才是愚不可及。
“父亲。”祖泽溥小心翼翼地问道:“您觉得,新编协会不会让何可纲统领?”
祖大寿微皱眉头,思索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做好自己的事情,努力表现,总还是有机会的。”
作为原辽镇的大头领,祖大寿估计自己是不可能的,总兵又是挂印将军,也堵死了他直接统兵的路。
副将的话,何可纲应该是很有希望的。何况,他还是最早一批投靠东江镇的,与郭大靖等人的关系看起来也还融洽。
按照祖大寿的本意,是希望祖氏族人能够掌握一协的兵权。但从资历和战功来看,好象都差了一些。
没办法,除了个所谓的“宁远大捷”,关宁军并没有出色的战绩。同样,能够崭露头角的祖氏族人也基本没有。
当然,这是与东江镇诸将相比,才显露出来的差距。
“希望毛文龙和郭大靖,能够照顾下祖氏,以及原辽镇官兵的脸面。”祖大寿暗自叹了口气。
照顾脸面是不可能的!如果郭大靖听到了祖大寿的无奈叹息,肯定会做出明确的答复。
东江镇能够保持蓬勃的活力,赏罚严明是必须的。看看那五协统领,以及特战营、飞骑营的将领,哪一个不是凭的战功?
要知道,新编协是训练整合完毕后,从各部队成建制抽调的,而不是再把原来辽镇的官兵剔除出来。
这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融合,才是最彻底,最令人放心的。
说白了,新编协的各队都是原班人马。虽然来自于不同的步兵协,但在战力上,相差无几。
也就是说,新编协将承担与其他各协同样的作战任务,不会因为名字上带着“新编”二字,便有所照顾。
军队的战力可以保证,那将领自然也不能马虎。一将无能,累死三军。郭大靖对于这句话的理解,也是相当地深刻。
哪怕是任命辽西将领,他的身旁也不会少了东江军军官,想要乱指挥,甚至是违犯命令,肯定做不到。
………………
七月的辽东,已经有了初夏的热度。满眼都是郁郁葱葱的绿色,不管是山林,还是农田,又充满了生命的颜色。
军队的训练还在继续,但已经不象开始那么紧张。轮训轮耕轮假轮战,倚仗着兵力优势,军队开始了四轮作业。
劳逸结合嘛,人也不能老绷着弦,长时间的紧张,也要有舒缓的时候。
但这也是今年的最后一次休假,能够享受的将士们并不多。如果影响作战的话,也不会重新开始轮假。
韩仲穿着单薄地在田地劳作,可在温暖的阳光下,还是冒着汗。
家里的田地已经遍是绿色,土豆、黑麦、玉米等作物的长势喜人。这得益于军队给留下的好底子,以及村民不断修建完善的水利设施。
作为辽东大战的参战部队,假期也延到春耕之后。韩仲身为军官,又往后拖了一个月才回到家中。
杂草被连根锄掉,曝晒在阳光下,韩仲干得很仔细。回家很晚,春耕的农忙已过,让他感到愧疚。
修缮房屋,整修院落,锄草浇水,拔菜打柴,这些活儿,韩仲都干了,来弥补妻儿的辛苦。
“爹,回家吃饭啦!”韩山童一手牵着小丫头,一手拎着一篮子刚摘的绿菜,在田边大声叫着。
韩仲高声回应着,又锄掉眼前的一棵杂草,才扛起锄头,顺着田垄走到了地头。
“爹爹,你喝水。”小丫头咧开小嘴,把水葫芦捧过去。
韩仲呵呵笑着,接过喝了两口,满脸宠溺地摸了摸小丫头的头发,牵过小手,向家里走去。
再过几天便要返回部队了,韩仲既有期待,又有不舍。但看到身旁的儿子,还有牵在手里的小闺女,心里又坚定了信念。
平辽灭虏很快就要实现,少年和丫头再不会遭受战乱之苦。哪怕是自己牺牲了,也为他们打下了太平的日子。
整个辽东光复,田地能种多少就能申领多少,攒下的钱也够买头耕牛,一家人的日子也不要他再顾虑担心了。
对,没错,现在的流血牺牲,都是值得的。既是为自己,更是为了后代子孙能够安享太平。
看了看儿子,韩仲露出笑意。这小子,还想买马练骑术呢,不知道建虏很快就要灭亡,没有用武之地了吗?
“等平定辽东,家里再买马也不是不行。会骑马也好,更象个男子汉。”韩仲又变换了想法,觉得拉个车赶个集,有马车很方便。
“爹爹。”小丫头突然歪着脑袋看过来,笑嘻嘻地说道:“后天有大集,咱们去看看哪?”
韩山童嘿嘿笑了两声,知道小妹不知道又馋什么了。
韩仲笑着点头,说道:“好啊,咱们全家都去。家什还缺一些,正好买回来。”
小丫头咯咯笑得欢快,走路都跳跶了起来,显得心情极好。
村子初建,供销站的商货并不多,但也在逐渐改善。镇上的大集也是一样,官府的商铺里肯定又补全了很多货物。
韩仲的军饷基本上都交给淑珍,但他也知道女人仔细,平常很节俭,便留了些作为零花。
而且,军队上除了饷粮,打了胜仗也会发放赏功银。
尽管不按个人斩获的首级发放,也会截留大部分用作抚恤。但对于将士们来说,却并不如何在意。
比如韩仲,按他的军官职级,辽东大捷后,便领到了四十两辽钞。而最低级的士兵,也领到了二十两。
相对于那些牺牲在战场的袍泽,他们已经觉得很幸运。大部分的赏功银抚恤袍泽的家卷,他们是一点意见都没有。
回家休假,韩仲花钱大方,不仅对儿女,对淑珍也是一样。淑珍虽然也埋怨几句,可韩仲能从举止上看出她心中的欣喜。
一个贤惠的女人,韩仲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能带着儿子逃脱苦海,还能组建新的家庭,重新享受温暖。
淑珍也同样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做好了饭菜,摆好了桌椅,便眺首等着丈夫和孩子们回来。
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有些刺眼,她往檐下躲了躲,眼睛依旧盯着院外的村路。
院墙又修理加固,显得整齐了很多。院内种了豆角、丝瓜等蔬菜,葱绿的颜色令人心情愉快。
几只鸡在院内蹓跶着,时而跑到小菜地内找虫吃,咯咯嗒嗒地叫着。几只兔子在院墙旁的笼子里安静地吃着菜叶,有一只还瞪着眼睛在望着外面。
一切都显得那么恬静而舒适,让淑珍不太满足的就是丈夫不能长久地在家,让她感到安心。
从建虏统治区逃出来,和女儿都冻饿得要死,可终于是到了岛上,不用再担心生命的危险。
然后便是越过越好,特别是和韩仲重新组成家庭之后。虽然没有摆酒席、坐花轿,可她却有了依靠,有了踏实的感觉。
“说是今年就能打完仗,平定辽东。”淑珍心里憧憬着,却又担心着。
她当然希望建虏被彻底打败,战争彻底远去,从此过上太平安乐的日子。可打仗便有死伤,自己的丈夫就要冒生命危险。
远处出现了三个身影,沿着村路不紧不慢地走着。淑珍揉了揉眼睛,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三人边走边说着话,不时响起欢快的笑声。听到女儿清脆的声音,淑珍的心里更暖更甜,快步过去,打开院门,用和熙的笑容迎接家人。
韩仲向着妻子笑着点了点头,带着两个孩子进到院内。
“水都预备好了。”淑珍笑着指了指,说道:“你们先洗一下,我去端饭菜。”
等到三人洗完手脸,进到屋内,桌上已经摆上了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令人顿生食欲。
难得丈夫在家,淑珍把家里最好的都拿出来,换着花样儿的做。尽管也不象后世那么奢侈,但也算得上是当时难得的美味了。
到了这个季节,蔬菜是不缺的,还都是现摘现做的新鲜菜。可少见的荤腥,也出现在饭桌上,就很难得了。
东江镇军民最常食用的荤腥还是鱼类,海洋捕捞的数量在逐年增长。这个季节是咸鱼和鱼干,入冬后便是冻的海鱼。
除了渔业产品,就是各家养的禽蛋,以及偶尔猎到的野物了。
养的羊虽然比较多,在平常却几乎不舍得吃的。至于猪肉,就更少了。只有军队上养,吃的也不多。
桌上有三个菜一个汤,炒的辣椒土豆丝,蒸的咸鱼,一盘葱花炒鸡蛋,菠菜汤。
白米、玉米做的杂粮饭,冒着香气和热气。
韩仲伸快子给小丫头挟了一大块炒鸡蛋,淑珍则同时给韩山童布菜,两个大人相视一笑,情意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