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大寿的心理也是正常,与继续收缩于辽沉的建虏,几乎是一样的。明明已经处于颓势,却还不死心,要拼命挣扎一番。
当然,建虏方面还没有最清醒的认识,还以为能与东江镇继续抗衡下去。
毕竟,建虏在辽东还占据着远超东江军的地盘,还有着数万精兵强将,尽管这是表面上的力量对比。
而东江军的根据地,严格意义上只有辽南三州,以及秀岩以南的地区。差不多只有建虏所占的三分之一。
但实力却不是以占地多少来决定的,就象建虏与大明相比,大明还是庞然大物般的存在,可却在战争中落于下风。
地盘小自有小的优势,那就是不必分兵四守,能够发挥内线优势,集中兵力打大仗。
当然,建虏收缩防线后,也节省了很多兵力。只不过,他们能够选择的攻击点,却很少。
辽南就不用说了,东江军有重兵防守,有坚固完备的城堡和工事,还有数量众多的火炮。
建虏在旅顺堡、南关两次大战中已经连遭挫败,对攻坚产生了恐惧心理,不敢轻易进犯。
辽西只剩下孤零零的宁远,还要越过广宁、锦州长途行进,已经不值得建虏发动进攻。
也就只剩下辽东一面,算是东江镇的薄弱地区。如果能击退辽东的东江军,就能够恐吓威胁,甚至是掳掠更加虚弱的朝鲜。
多尔衮需要一场胜利,哪怕是表面上的,来提高他的声望。因为他心里清楚,在形势日渐恶劣的情况下,人心会不稳,他的对手也会躁动。
“从最近的情报上看,辽东的东江军基本上是龟缩在镇江堡,其余人马应该是按照每年的习惯,退回皮岛休整。”
“东江军在秀岩地区增加了兵力,约在两万人左右。”
“朝鲜方面在义州增加了守军,约在一万上下。”
多尔衮阅看着情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好半晌,他才抬起头来,沉声询问道:“东江军在秀岩地区增兵,是预判到了我军的行动,还是因为移民需要,在秀岩以南安置百姓,屯垦耕种?”
希福想了想,答道:“东江镇有大量移民需要安置,目前的土地不够,奴才以为是给移民耕种所用。”
李永芳躬身答道:“回汗王,下官也以为后者的原因最为可能。”
东江镇对于百姓的保护,一向是很重视的。特别是郭大靖崭露头角之后,从光复金州开始,便是严防死守。
多尔衮垂下眼帘,陷入沉思。
他是认同李永芳的判断,移民的涌入,辽镇官兵的安置,光是辽南三州,显然是不够的。
重兵防御,确保百姓的安全,保卫耕种的收获,确实是东江镇的作风和手段。
但有这两万人马,难道只是防御护民,多尔衮也不会这么天真。
如果阿敏所部深入辽东后,秀岩的敌人从侧翼出击,截断退路和补给线,也是正常的反击手段。
“从辽阳调动一万人马,确保东征部队的后路,你们觉得如何?”多尔衮抬起头,扫视着李永芳和希福、刚林三人。
多尔衮的判断和郭大靖、毛文龙是一样的,都不认为在短期内对手会在辽南发动进攻。
但必要的防备还是要有,毕竟距离虽远,可两天时间对手也能兵临城下。
刚林早已有这样的想法,马上便躬身表示赞同,“调兵至连山关,奴才以为最为合适。进可至凤城,退可援辽阳。”
即便能从辽阳调兵,也不宜离得太远。一旦东江军发动进攻,回援也完全来得及。
连山关已经有五千守军,再加上一万人马,凤城有事,便可以前出增援。
希福开口奏道:“奴才以为,东征部队在凤城应留有重兵防守,与连山关互相呼应。而对于敌人踞守的城池,若防守严密,便绕而不攻。若敌出击,便正可消灭其于野外。”
李永芳也表示赞同,奏道:“臣附议。”
其实,发动这次辽东作战,除了多尔衮想要一场胜利增加威望以外,对于建虏的长期坚持,也是相当重要。
今年的收成算是不错,但经历了遵化惨败和建州大败,在兵力和人口上都损失严重。
如果想要维持战线,与越来越强大的东江军对峙,就需要保持相当数量的兵力。
而兵力不能削减,且要维持备战的状态,就意味着劳力的大幅减少。无人耕种生产的话,建虏不战自败。
正因为如此,李永芳、希福等人才同意进攻辽东的作战计划。如果能掳掠数万人口,弥补建州之败的损失,才能够维持一支相当数量的常备军。
战略上的被动,整体实力上的衰弱,在表面上,或是外人可能看得不是那么清楚。也只有自己才明白,处处捉襟见肘,处处难以支应。
或许,最了解自己的就是敌人,就是对手。
多尔衮时时会这样想,自从东江镇公开宣称“三年平辽”之后,他就更震惊对手的洞悉和判断力。
如果颓势难挽,面对敌人的不断压缩推进,多尔衮确信是很难坚持三年的,尽管他平常都表现得镇定自若、信心满满。
“既然没有意见,那便如此布置,按期发动吧!”多尔衮面色严肃地说道:“如今的形势,尔等都很清楚。不战就是坐以待毙,若是再败,更加不堪设想。”
众人躬身施礼,纷纷退了出去。
多尔衮收起了那副人前的姿态,向后靠进椅子,微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
如今的形势,比老奴刚死、皇太极初继位时还要难过,甚至可以说是最危机的时期。
那个时候,不过是四方封锁、物资贵乏。但不管是辽西的明军,还是僻处海岛的东江镇,抑或是朝鲜和察哈尔部,都没有发起主动进攻的实力。
也正因如此,皇太极才能先击察哈尔,再征朝鲜,打破四方封锁的困局。
在多尔衮看来,他会比皇太极做得更好,因为这些都没有太大的难度。甚至于,在征伐朝鲜的时候,还遭到了东江镇的奋力抵抗,损失不小。
但现在,多尔衮面临的是地狱难度的困难,只是东江镇,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尽管林丹汗再次被他派出精骑逐出故地,但作用极其有限。察哈尔部依然在蓟镇、宣大边外活动,依旧能封锁后金与明国走私商人的联系。
至于朝鲜,虽然还未撕毁盟约,但在实际上,已经断绝了通商,使得建虏获取物资的渠道几乎完全断绝。
嗯,还有一条渠道能够获得象丝绸、棉布之类的商货,那就是通过蒙古人与东江镇的马市交易。
多尔衮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但却没有加以制止。因为,他们也能从中得到些物资。
只不过,东江镇这边限制得很严,后金从中得到的并不多。但少归少,总比没有强。
多尔衮也知道这是饮鸠止渴,相比于丝绸棉布,战马牲畜对于东江军的实力更有提升作用,更有战略价值。
但他也知道,不仅后金需要这些物资,蒙古人也需要。如果强行禁止,势必引起蒙古人的不满。
再说,想禁止也很难。盘锦不行,还有锦州。沿海那么长,东江镇总能找到与蒙古人交易的地点。到那个时候,后金想从中分润,都不可能了。
轻抚着额头,多尔衮感觉压力重重,直觉得前途暗澹,可冥思苦想,却又找不到解决之道。
就现在而言,东江镇即便是得不到明廷的支持,也能长期与建虏抗衡,并占据上风。
所以,除非是东江军内乱,或者起了异心,不想与建虏死战到底。就象李成梁那样,养寇自重,才可能减轻对后金的压力。
但现在看起来,东江镇根本没有这样做的迹象。特别是后金与毛文龙、郭大靖等东江诸将的仇恨,那可不是能够轻易化解的。
“事在人为,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多尔衮睁开了眼睛,觉得不管什么办法,只要有一线希望,都不妨去用。
还应该派人向明廷示弱,不说是议和,只说愿退回建州,回复到叛明之前的状态。
说不定,明廷为了省钱省事,会让东江军停止攻势,给后金争取到喘息之机,也给明廷与东江镇造成裂痕。
“启禀汗王,冷格里在外请求觐见。”侍卫入内禀报,打断了多尔衮的思绪。
不悦地抬起头,多尔衮斥道:“让他滚回去,本汗王正处理国家大事,没时间管他的破事。”
冷格里乃是正黄旗下的将领,算是皇太极的亲信。因为随豪格留守沉阳,才幸免于难,没有遵化丧生。
多尔衮也知道冷格里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事情,不过是告状罢了,此事还要追朔到阿敏征伐朝鲜。
当时阿敏所部虽然损失不小,但也算得胜还朝,还抢掠了很多的财物,以及一些朝鲜妇女。
其中有一位朝鲜美女,阿敏十分看好,便想要私自留下。但这是不合规矩的,遭到了济尔哈朗和杜度、阿济格的阻拦。
这三位贝勒主张将美人与财物先献给皇太极,再由皇太极进行分配。这是建虏的规矩,先献给汗王。汗王若不纳取,才会分赐给诸贝勒。
阿敏无奈地屈从了几位贝勒的主张,可献给皇太极后又后悔,便派副将纳穆泰去求取。但纳穆泰左右为难,思想斗争了一天,去得有些晚了。
皇太极对此显然很不高兴,怒道:“昨日何不言之?今言取之,我已与之同居,如何可与?”
阿敏因此而心中不悦,背地里不断抱怨。
皇太极听说阿敏为此心怀怨恨,很是不满地说道:“为了一个妇人,竟然不顾兄弟情义,湖涂至极。”
于是,他索性将此女赏赐给了冷格里,算是绝了阿敏的念想,却故意让阿敏不能遂心满意。
谁也没想到,阿敏竟然还惦记着这件事情。趁着皇太极死后,两黄旗势弱,豪格又被派到辽阳镇守,竟然派人把朝鲜美女从冷格里家里抢走了。
多尔衮知道此事,却也不想管。他对皇太极也颇多怨忿,对其亲信冷格里自然也没什么好感。
何况,此次进攻辽东,已经确定阿敏为主帅,他也不想这个时候节外生枝,让阿敏怨恨,导致作战出现意外的情况。
侍卫退了出去,多尔衮依旧有些余怒未息。这都什么时候,还为了个女人争抢,都是混蛋。
………………
腊月二十五,郭大靖在骑兵营的护卫下,赶到了秀岩。
这不是第一批参战部队,也不是最后一批,预计要到腊月二十八,全部参部部队才能完成集结。
即便如此,在时间上也是来得及。因为要等到建虏发动,并深入辽东,甚至是打到朝鲜,才会展开行动。
因为提前就有准备,秀岩将作为必须坚守的据点,保护南面安置的大量移民,弹药物资已经囤积了很多。
现在,从大连运输过来更是没有间断,生产制造出来的,大部分都向这里转运。
屋子里烧得温暖如春,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肉香酒香,孔有德和尚可喜安排了便宴,迎接郭大靖和何可纲等将领。
“终于又有大仗要打了。”孔有德呵呵笑着,举杯相敬,“知道郭帅要来,末将等便知道,那是盼眼欲穿啊!”
郭大靖看着这个历史上的大汉奸,尽管还有那么点小芥蒂,可也差不多全部甩开了。
“此战若真能打起来,恐怕将是十分激烈。”郭大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缓缓说道:“建虏肯定会做尽量周全的准备,要想胜利,必然要英勇作战,力挫强敌。”
不轻视敌人,一直是郭大靖的最大特点。哪怕是胜券在握的,也从不掉以轻心,也要全力以赴。
尚可喜点着头,说道:“我军要夹击建虏,也要做好被夹击的准备。尽管可能打得比较激烈,但我军在倚坚防守上的优势,还是能确保胜算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