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豁然开朗,开阔的原野地带展现在建虏的眼前。但再往远望,前锋也不由放慢了速度。
大路上、原野中,是严阵以待的敌人,盔甲闪射着阳光,旗帜在风中飘扬,空气中充满了肃杀的气氛。
放慢速度却不能停下脚步,两千先头部队转向原野,拉开了阵势,后队从大路上不断涌出。
济尔哈朗和杜度、图尔格来到了阵前,瞭望着里许地外的敌人。
心中隐隐感到不安,济尔哈朗四下观察了一番。大路一侧还是山林,另一侧则是广阔的野地,部队完全能够展开,可是——
“进攻吧!”杜度眯了下眼睛,直接提出了建议。
济尔哈朗从杜度的眼神中,看出了其中的意味,与自己是不谋而合。
对峙是最蠢的应对,等待也同样如此。敌人的火炮能够打到这里,与敌人厮杀到一起才能避开火炮的轰击。
不进则退,对于已经追击至此的济尔哈朗等人来说,奋进一战,应该是最后的选择。
“我率两千人马进攻侧面的敌人。”图尔格伸手一指,见济尔哈朗点头后,立刻便拔马而去。
杜度轻轻呼出一口长气,说道:“那我就率兵正面进攻了。”
“多加小心。”济尔哈朗轻轻颌首,又嘱咐道:“小队多路,或掠阵骑射,或步战冲阵,或侧翼迂回。”
杜度笑了笑,拔马率兵,准备冲击大路上敌阵。
“开火!”毛承禄发出了命令,几乎就在图尔格率队冲出的同时。
上百枝火箭从阵后飞出,喷着尾焰,如同一群火鸟掠过天空,向着建虏砸了过去。
马蹄声如雷鸣般轰响,图尔格和杜度相继率兵冲出,如两道洪流,涌向东江军的战阵。
济尔哈朗也不会呆在原地挨炸,他将随后率军前进,距离敌人更近一些。
建虏的反应不算慢,比那个瑚星阿强了太多,但火箭的发射还是给他们造成了伤亡,特别是晚发动的济尔哈朗所部。
爆炸此起彼伏,一团团火焰迸溅,战马受惊嘶鸣,士兵惊呼尖叫,在烟火升腾弥漫中,济尔哈朗紧贴在马背上,带队冲了出去。
郭大靖微抿起嘴角,冷笑着,手中举着的望远镜却没有放下。
建虏这是无奈的选择,在火箭的远程攻击下,他们失去了对峙的空间。要么就原路退回去,要么就奋勇向前,他们的选择不出意料。
如果说拉近距离就能避开火箭,建虏想得就太简单了。况且,即便是近距离的厮杀,东江军也不落下风。
一轮火箭施射完毕,再次发威的则是二十多门野战炮。这些野战炮布置在侧面的一处高地上,下面则是步兵战阵。
图尔格率领的骑兵直冲而至,正好进入到了野战炮的打击范围。
随着轰鸣声响起,一颗颗实心炮弹以肉眼可见的轨迹,在空中飞过,砸进了建虏的骑兵群中。
炮弹的巨大冲击力,顷刻间便粉碎了挡在前面的人或战马,余势不衰,在地上弹跳冲撞。
人喊马嘶,人仰马翻,二十多颗炮弹在建虏骑兵中打出了血肉迸溅的绚丽场面。倒毙的人和马的尸体,对建虏骑兵的前进也造成了一些阻碍。
图尔格很幸运,一颗炮弹几乎是擦身而过,却打烂了近身处一名建虏的狗头,白的、红的污物都溅到了图尔格的脸上。
但这并没有令图尔格感到恐惧,反倒更激起了他嗜血的暴戾本性。
他嚎叫着,向前挥起弯刀,无数建虏骑兵发出狼哭鬼嚎的叫声,越过了他,向着敌阵冲去。
虽然为了躲避火箭,建虏发动得比较仓促,但久经战阵的经验,还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了进攻的布署。
图尔格没有采取下马步战的冲阵方式,而是用一部分骑兵直接冲撞敌阵,一部分骑兵纵横驰奔,用弓箭进行掩护。
还有一部分作为预备队,在火枪射程外游走待机,等待敌人露出破绽,再全力一击。
火枪的轰鸣响彻战场,阵前只有拒马、车炮阻挡的东江军,率先用重火枪发起了反击。
有过一次野外作战的经验后,东江军再次摆出了三百人一小阵,小阵之间错落布置,迎战敌人。
一阵溃败后退,其他小阵却不受影响。建虏想趁机追杀深入的话,便要遭到左右两小阵的火力夹击。
三百人小阵的错落布置,使得东江军有更多二线兵力,能够形成双层的战阵,韧性十足。
而且,郭大靖还有五六千的飞骑作为预备队,随时可以投入,与建虏进行马背上的搏杀。
兵力的绝对优势,火力的碾压,给了东江军英勇战斗的底气。面对奔驰而来的建虏,顶着纷飞的箭雨,火枪兵射出枪中的子弹,如同发泄着胸中的怒火。
而承受了火炮轰击和轻重火枪交叉射击的建虏,伤亡不小,但也顽强地冲到了拒马和车炮前。
车炮在轰鸣,喷射出密集如雨的霰…弹,使得建虏的攻势为之一遏。
拒马前的建虏被火枪击倒一片,却冲破了阻碍,而迎面冲上来的是呐喊的、挺着刺刀的火枪兵。
一些小战阵与建虏展开了近战搏杀,这只是大战场上的一小部分。错落分布的火枪战阵,依然能够喷吐火焰,形成火力上的交叉打击。
火箭再次发射,调整了射度和射程,向着驰奔在战场上的建虏不断轰击。
爆炸的黑烟升腾,爆燃弹的团团火焰迸溅,整个战场上都难再有安全之地。冲上去的建虏在火枪和刺刀下厮杀,游弋在外的,也在不断地付出伤亡。
“这,应该才是我希望看到的战斗。”郭大靖放下望远镜,缓解着眼睛的疲劳,在马上坐得腰背挺直,“只有经过实战,才会知道步兵战阵到底能不能承受住建虏骑兵的冲击。”
战场上看似混战成一团,但有经验的人已经能够看出,建虏在各种火力的打击下,已经显出颓势。
结果应该不出所料,也给了郭大靖等将领更多的启示。
只要顶住建虏开始的勐烈冲击,哪怕是败而不溃,骑兵的优势便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减弱。
原因很简单,建虏在取得战果的同时,也在付出伤亡。而人和马的尸体不断增多,会越来越阻碍骑兵的机动速度和行进路线。
这也是步兵对骑兵的优势之一,对于复杂地形的适应更强。
第二个取胜的关键便是防御纵深,哪怕一线战阵有崩溃的,二线部队也能够补上。再加上两侧战阵的交叉火力,使建虏骑兵难以深入,打穿整个防线。
多个战阵的错落分布,也使建虏的迂回绕袭、纵横机动变得困难重重。
这种类似棱堡的防御体系,还使建虏很容易就遭到相邻两个或三个战阵的交叉火力射击。
其实,打到现在,济尔哈朗和杜度、图尔格也意识到在逐渐落入下风。在起初的勐攻中,虽然有些战果,却不足以动摇敌人的全盘防御。
随着伤亡的增加,骑兵速度的受限,以及敌人的顽强抵抗,想击败敌人已经变得越来越困难。
图尔格还不甘心,再次组织人马向保护炮兵阵地的东江军发起了进攻。人和马的尸体横七竖八,骑兵已经很难直接冲击,只能是舍马步战,再次冲锋。
轰,轰,轰……野战炮调整之后,再次发出了巨响轰鸣,将炮弹打向冲过来的建虏。
每一颗炮弹都带起一熘血肉横飞,一片的惨叫哀嚎。在东江军战阵的前方,残肢断臂随处可见,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人马尸体。
“开火!”
“开火!”
军官们吼叫着发出命令,嗓子已经嘶哑,但挥下令旗的手臂依然有力而坚定。
四排的火枪兵采取后退射击法,几乎是持续不断地输出火力,把一排排的铅弹射向敌人。
左右两翼的战阵也进行着有力的支援,从侧方射来子弹,交叉射击给建虏也造成了极大的伤亡。
建虏已经打红了眼,踩着尸体和血肉,冒着死亡的铅弹,前仆后继,嚎叫着向前冲锋。
济尔哈朗派出了一千建虏赶来增援,现在手中只掌握着五六百的兵力。
杜度所部也伤亡很大,但却死战不退,与正面的东江军进行着血战厮杀。
战斗愈发激烈,很多地方都有着残酷而血腥的近战肉搏。枪刀染血,你死我活。
“杀!”
“杀!”
“杀呀!”
一排火枪兵在军官的带领下,射出枪中子弹,便挺起刺刀,与冲至近前的建虏碰撞在一起。
瘆人的刀器入肉的声音不绝于耳,呐喊和惨叫混杂着,刺激着人们的耳膜。
冲上来的建虏在火枪火炮的打击下,已经显得零落稀疏。而东江军将士则占据着组织的严整,以及人数的优势。
孙虎子怒吼着,与战友们齐步上前,腰臂合力,向前突刺。
对于刺刀的武技,并不复杂,孙虎子自觉在训练中已经完全掌握。经过了实战的考验,他的成长速度令人吃惊。
一个建虏出现在眼前,他满脸凶狠,挥舞着弯刀,向孙虎子当头砍来。
孙虎子横枪招架,建虏却收刀后跳,是右边战友的突刺,干扰了建虏的进攻。
与飞骑打法的原则一样,火枪兵也讲究着以多打少、互相配合,发挥集体作战的优势。若是单挑,在武技上,郭大靖也承认与建虏还存在着差距。
孙虎子立刻收枪,向前迈进一步,弓腰伸臂,向着建虏勐刺过去。
建虏用弯刀格挡,虽然架开了刺刀,但又被迫地后退了一步。他心里感到很窝囊,对面有两三个敌人,不断的进攻使他疲于招架,完全不得施展。
又是一排火枪兵从后面冲上来,在展开肉搏厮杀之前,他们纷纷端起枪,向着近在迟尺的建虏开火射击。
这个凶恶的建虏猝不及防,被一颗铅弹击中了腹部,痛得弓起了身体。
“杀!”孙虎子呐喊着,一个突刺,把刺刀扎进了建虏的胸膛。
建虏大张着嘴,污血从口中涌了出来。他大瞪着眼睛,不甘心地望着对面的敌人,一手抓住了枪身,另一手还想举刀给敌人一下。
孙虎子抬起大脚,狠狠地踹了过去,顺势收回了刺刀。
建虏喷洒着污血,狼狈地倒在了地上,弯刀也脱手而出,在地上扭动挣扎,却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
袍泽的增援,身旁战友的增加,给孙虎子又增添了胆气和勇武,他再次迈着大步发出呐喊,与袍泽们并肩前冲。
居高临下的野战火炮再次发出轰鸣,炮口几乎是水平发射,把无数的霰…弹射向百多米外的建虏。
勐烈的遮断轰击,作用非常明显,也是建虏难以对付的困难。
进攻的部队难以保持连续性,冲到最前的建虏后续无力,在敌人优势兵力的反击下,无法撼动敌人的战阵。
而东江军的增援却源源不断,以三百人一队的规模,不断充实一线的兵力,始终保持着兵力和火力的优势。
“毛将军有令,火箭全力轰击正面敌人,飞骑也做好突击的准备。”一个传令兵纵马而来,向炮兵传达命令的同时,也请示了郭大靖。
郭大靖没有反对,向传令兵说道:“告诉毛将军,让他放手指挥。”
毛承禄的意图很明显,建虏颓势已显,他要发动全面的反攻了。击破正面之敌,部队向前迅速推进,堵住喇叭口,将开阔地带的建虏全部包围。
对此,郭大靖是赞成的,并感到甚为欣慰。
象毛承禄、李维鸾这样级别的将领,也包括孔有德、尚可喜、刘兴治,日后都是要独挡一面的。
没有准确的洞察力和判断,不能灵活掌握战局的变化,郭大靖又怎能放心?
“如果能封闭包围圈,我部可否深入追击?”刘兴祚向郭大靖请示,以期得到更准确的指示,并取得更大的战果。
郭大靖眯了下眼睛,缓缓说道:“宜将剩勇追穷寇,敌人若败,自然要穷追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