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虞幸扮演的人是方府一个手脚麻利的下人,叫小靳。
小靳今年才十八岁,十二岁的时候家里出了事,被管家买进来,从小就在方府做工。
他什么都干过,在厨房打下手、洗衣服、打扫卫生……
由于一直表现不错,长得又好,他的待遇越来越高,渐渐被老爷夫人赏识,最后留在夫人身边帮着做些采买之类的事。
照理说,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他不应该被身为小少爷奶娘的梁妈妈打骂。
怪就怪在,小靳这个人,并不是什么完全的好人。
他很贪财。
多年里,凭借职位便利,他陆陆续续变卖过一些主人家的东西换了钱,只是因为做的隐晦,很少被发现,即使主人家察觉到东西丢了,也不会想到他头上。
几年时间里,被冤枉着卖出去的下人就有三四个,而他稳稳地待在夫人身边,享受着不义之财。
这个情况一直持续到大师的到来。
大师是一年前来到方府的,那个时候小少爷生了一场大病,方府惯用的崔医生试了很多法子就是不见好,焦急的老爷不知从哪里认识了一位很有本事的大师,就将其带回了家中。
大师神神秘秘,平日里脸上戴着半张面具从不脱下,他一来就说小少爷是撞了不干净的东西,弄了些什么仪式,竟然真的把小少爷治好了。
那之后,大师就和崔医生一样常住方府,头疼脑热之类的病症依旧交给崔医生治,大师只负责看顾小少爷一个人。
因为从那场大病之后,小少爷就十分体虚,每隔一段时间大师都要为小少爷祈福一次,老爷是商人,常常带着亲信出门经商,十天半月不回,夫人留下照顾小少爷,渐渐的和大师的关系就微妙起来。
这些都是虞幸身份卡上自带的信息,关于大师和夫人之间的事,更具体的他也就不知道了。
小靳最后一次偷东西,就是被大师发现的。
那次他想偷拿夫人一根不常用的发簪,那根发簪夫人买回来戴了几天,由于别的府上有人戴了相似的,她就十分嫌弃,再也没碰过。
小靳估摸着夫人已经把这东西遗忘得差不多了,就找准了目标。
谁知那天他溜进夫人房间,被大师逮了个正着。
大师推门而入,早就知道他在里面似的,嘴角带着笑意拿住了他的把柄,古怪的是,他没有向别人告发小靳,还默许他继续偷偷摸摸,只是不知和夫人说了什么,让小靳渐渐被夫人轻视了。
小靳能做的事越来越少,最后,夫人更是把他调离了自己身边,改去崔医生那里做帮工。
崔医生的帮工有好几个,这一下,他的地位直线下降,又因为是被夫人嫌弃的,他总被别人找茬欺负。
这还不算,某一天,大师找到他,告诉他现在崔医生每天都要给小少爷煎的药里少了一味药引子,小靳虽然手脚不干净,但是如果能替他做事,就能回到夫人身边伺候。
他到底答没答应,虞幸不知道,意味身份卡上没说,这个关键信息在这里就断了。
很坑人。
梁妈妈不知道他曾经偷过东西,只是见他其他下人被排挤得太厉害,盲猜他是得罪了大师,有意无意护着他。
方府里,大家对大师都很畏惧,因为大师性格古怪,有些乖戾,但夫人喜欢,处处纵容。
畏惧不是敬畏,对大师看不惯又不敢说的人不少,梁妈妈和崔医生就是其中之二。
夫人和大师之间那点事不少人都心知肚明,唯独老爷不知道,上一任管家,也就是买回小靳的那位看不下去,向老爷揭发大师,反而被老爷以冤枉方家恩人的名义赶了出去,如今的新管家完完全全向着大师那边,下人们就更不敢吱声儿了。
虞幸心中轻笑一声。
梁妈妈倒是个好人,可是她识人不清。
小靳,可绝对不是什么值得护着的家伙。
偷东西暂时不提,大师对他的招揽,到底成功了没?
如果没有,在这个阶段里,他很可能因为曾经接近过大师的真面目而被大师针对坑杀,如果有,那么他大概率还要以坏人的视角参与真相的进程。
万一面对大师的时候态度有错,直接就会面临暴露和抹杀。
这场扮演,难度相较上一场,绝对是高了不止一星半点。
不管虞幸在想什么,眼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都并不能理解。
少年只担忧地看了虞幸一眼,嗫嚅道:“小靳,你别怕,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你不用那么紧张,梁妈妈不会听到的。”
似乎是怕虞幸留下阴影,他还补充道:“我之前听伺候夫人那边的她们说今天中午梁妈妈要出门买什么东西,她现在应该已经走了。小靳,别怕,哪里疼就告诉我,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了,我、我的药足够的。”
虞幸按照小靳的性格,撇了撇嘴:“放心好了,梁妈妈真没怎么打我,你那药自己留着,指不定哪天还得用。”
“额……”少年想了想,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考虑一下以后挨打的可能。
最后他放弃了,不再坚持:“好吧,但是疼一定要告诉我!”
虞幸随意哼哼一声,就在自己的床铺上坐下了。
这间屋子,是他现在的住所。
里面摆着四个床铺,自然是住四个仆人,都是帮崔医生打下手的。
崔医生真的天天都很忙。·
方府有小少爷这么一位常年的病人,崔医生每天都要在大师的吩咐下熬药,其他人还好,也就偶尔生个小病,可是老爷和夫人的养生汤药也得由崔医生负责。
所以类似于小靳的这种帮工,每天活也很多。
小靳今天中午不能吃饭,但是活还是得照干的。
悲催的是虞幸并不清楚小靳每天具体都要干些啥。
他只能等房间里这个少年过来喊他一起去哪里做事,随机应变。
他坐在床铺上,好像心不在焉的样子,少年欲言又止,最后道:“那个,我得去吃饭了,要不要偷偷带个馒头给你?”
说时迟那时快,虞幸的肚子恰到好处的叫了一声。
虞幸:“……要。”
得了回复的少年脚步轻快地离开了房间。
虞幸瞥了一眼,鼻尖隐隐闻到一股饭香。
他悄悄打开门,探出脑袋往外看。
下人们和主人家的吃食肯定是不在一起的,第四进院子里有几张桌子,一到饭点,所有没别的事做的仆从就会一起坐在这张桌子上吃大锅饭。
贴身服侍老爷、夫人、小少爷等等人的仆人除外,管家和梁妈妈更是不可能来这里吃。
现在,他们刚刚摆好桌椅,厨房做的菜被端上来,众人都沉浸在干饭的快乐中。
大锅菜的菜式还不错,起码在一众素菜里,能看到一点飘着油花的肉汤。
馒头堆了一个大碟子,他看见刚才的少年趁人不备,用手帕包了一个塞进怀里。
“还挺有意思。”望着少年的举动,虞幸笑了一声,嘀咕两句这些人饭管饱,还有汤喝,就他一个连饭都吃不上,实在太可怜了,然后就退回房间,关严了门。
他没有看到赵一酒和赵儒儒的脸,想来,要么两人扮演的都不是普通仆人,要么,就和新人赛时一样,在别人眼中,他们的模样完全变化。
毕竟这是个有捉迷藏元素的阶段,万一有人被恶鬼认出来,抱着卖队友多活一会儿的心态,把别的团队的人举报给恶鬼,那岂不是没得玩。
而且,他怎么看也不像个刚满十八的,如果外貌不做调整,就他这招摇长相,怎么可能不被注意。
虞幸愈发肯定这个猜测,暂时把注意力转移开。
此时这么多仆人都在院子里,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趁机去各个房间里搜一波,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他很快毙掉了这个想法。
正是因为只有他一个能自由活动,太明显了,还是混在人堆里浑水摸鱼更好。
更何况,梁妈妈也有被恶鬼伪装的可能,故意不让他吃饭,说不定就是为了试探他会不会利用这个时间做特别的事。
即使身份卡信息为梁妈妈正了名,终究是防鬼之心不可无。
正好,现在无人打扰,虞幸决定安安分分的,把此时的时间线梳理一下。
现在,方府人气十足,各个正常,没有什么阴间事件出现。
小少爷还没死,更不存在什么刘雪刘丙先,但是大师已经来了一年,如果大师想做什么筹备,应该已经差不多了。
大师和夫人暧昧不清,想必夫人必然有奇怪之处,否则,只要利用小少爷的病,就足以让大师在方家站稳脚跟,硬勾搭夫人显然多此一举,还有风险。
更值得一提的是小少爷。
他虽然还没死,但是每天都要喝药,药虽然是目前看起来应该没多大问题的崔医生熬制的,但是大师明显插了手,那一味“药引子”就十分可疑。
与其说小少爷每天喝药,虞幸更相信他是每天都在喝大师弄好的慢性毒。
嗯……虽说这毒……很可能是小靳这个角色帮忙放进去的。
总之,之后的发展应该就是小少爷最终死去,大师找借口撺掇方府给死去小少爷举办婚礼,这才有了刘雪变鬼,屠戮方府的事。
所以现在,最应该探索的是大师的药房,崔医生煎药的过程,以及夫人和大师究竟是什么关系,夫人在这个事情中站什么立场。
正想着,屋后的窗户咚咚响了两声。
虞幸眉头一挑,心道,来事儿了。
他立刻捂着腰,脸色肉眼可见苍白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窗户旁边,艰难地伸手打开了窗。
随着微不可察的开窗声,一个十八左右的漂亮女孩站在外面,没什么表情地看向他。
女孩梳着丫鬟头,身上的衣服却十分精致,她耳朵上戴了一对红珊瑚耳环,映得整个人面若桃花,十分好看。
就是这神色,总觉得透着一股淡淡的嫌弃。
虞幸虚弱地抬头,一动,就仿佛拉到了什么伤口,惹得他“嘶”一声。
女孩看着这一幕,眼中倒是浮现出一抹了然,但是她依然公事公办得说:“大师问你,既然不吃饭,为什么不去报告任务成果?”
得,实锤了,我果然不是好人。
虞幸早有预料,此时痛哼了一声,额头渗出些许冷汗:“对不起……我这行动不太方便,怕路上被人看见。”
女孩皱皱眉:“我听说了,你今天端药的时候手不稳,撒了一点出来,刚好被路过的梁妈妈看见了。不过那老女人真下手这么重?对着你这张夫人都喜欢的脸,她也打得下去?”
这话中一半怀疑一半惊讶,虞幸暗道看来小靳长得也还行,违着心道:“她都那个年纪了,我长什么样在她眼里不都差不多么,她……嘶,她又不能碰我。”
对不起梁妈妈,您风评被害。
女孩冷哼了一声,没再纠结这个:“算了算了,看在你受伤了的份儿上,就不怪你不去报告了,你做的对,与其在路上被人发现,不如等我过来找你。”
“那我问你,取得梁妈妈信任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她打量了一下虞幸:“……想必是不太行,不然也不会……”
“很行!”虞幸面上露出急切的神色,“就是因为信任我了她才动手的,你不知道,她私下里说大师手段狠,要是我不好好端药被大师知道了,肯定罚的更重。你说,她都这么说了,难道不是信任我?”
“唔。”少女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行吧,你尽快顶掉她身边的阿虎,药引子要尽快拿到手了,你不行,大师就换人来,这样你的下场可就……你懂吧?”她年纪不大,威胁人倒是显得驾轻就熟,一张俏脸阴沉下来,还真挺有压迫感,“要是能利用那老女人的同情让你接近她……要不,打断你的腿试试?”
虞幸颤抖了一下,僵硬着身体,一副又疼又害怕的样子,最后拼命摇头:“不要不要,不要打断我的腿,我知道的,很快了,很快我就能成功!我保证!”
达到吓唬人的目的,少女满意地离开了。
她来走的是后面,屋外是与梁二妮梦境中一般无二的草坪,少女轻盈地踩在上面,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虞幸关上窗,不复哪儿哪儿都疼的样子,惬意的靠在一旁的桌角。
“还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原来如此……”
他差不多猜到药引子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