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也好、道门也罢,修行之初心与根本皆要着落在一个「我」字之上,倘若我之不存,修炼还有甚么意义?就算得了长生,也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罢了。
赵灵菡炼死黑袍,夺其修为,自是为了报赵家当年血仇,黑泡已死,赵灵菡意念通达,完全炼化其法力之后,竟是一飞冲天,连过三重天劫,此时正是一身六欲夺心魔功沸腾之时,该当立刻闭关,尝试将真气化为一道根本魔气,却被吞心老魔强行带到此处。
也许是黑袍一死,炼魔宗在没甚么可用之人,也许是另有打算,这些吞心老魔对赵灵菡忽然关心起来,屡屡过问她修行之事,令赵灵菡大感惊恐,却又抗拒不得。
赵灵菡望着那座森然魔宫,不由微微恍惚,元神之中闪过无数画面,显得陌生却又熟悉,但要追寻其中秘密,却惘然无得。
吞心老魔道:「你是夺心转世之身,当年建造魔宫夺心也有出力,你故地重游,当会有许多前世记忆涌现!」
赵灵菡暗恨,那些记忆分明属于甚么夺心道人,非是她所有,觉醒的记忆越多,此身越会往夺心道人发展,赵灵菡真是惧怕自己会一步步被那甚么夺心道人夺取元神,为其做了嫁衣裳。毕竟炼魔宗神通太过诡异,不可不防。
吞心老魔说罢,便不理会她,而是定定而立,似在打量魔宫,又似在缅怀过往。
无量地火烧来,却被离魂大法强行扭曲成绕指柔,老魔身外百丈之内所有地火尽数臣服,犹如臣子遇见君王。
赵灵菡对这等无上神通着实艳羡,不知自家何时才能证就长生,才可不受这头老魔拿捏。
过得良久,吞心老魔才又开口道:「当年打造魔宫之时,共有四位长生长老出手,刻意留下一条暗道,不必经由大门,可直入魔宫之中!」用手一指。
赵灵菡只觉眼前一花,已换了一座天地,触目所及尽是一片冰冷幽暗,似有点点鬼火燃起,散发碧绿幽光,心知定已到了魔宫内部,拼命想要多瞧瞧这座无上魔宫,但越是运用法力,越觉难过。
吞心老魔道:「魔宫中有无始魔主魔意逸散,长生之下根本……嗯?」忽然发出一声惊咦!声音之中满是疑惑与怒意!
赵灵菡先听见吞心老魔惊咦出声,紧接着便有一声低沉龙吟响起,龙吟之后又复有象鸣之音滚荡,声中尽是佛门降魔之意,她功力尚浅当即被龙吟象鸣之声震晕过去!
吞心老魔亦是惊怒,原来他一入魔宫,立有高手施以暗算!只以为是潜居魔宫千年中的那人要取他性命,当即奋力反击!
吞心老魔的离魂大法乃炼魔宗最顶尖的魔法神通,只要有元神魂魄,皆要受其克制,被离魂裂魂,端的凶毒无比。
离魂大法彻底展开,一道离魂魔光四面发散,内中无数人面或哀嚎或冷笑,或冷漠或狂怒,皆是老魔千年修行之间,吞噬的生灵元神魂魄,被炼入魔光之中,生生世世受那炼魂之苦,不得解脱,还要助他增强离魂大法之威!
吞心老魔施展魔法,喝道:「师兄,你终究忍不住对我下……嗯?」竟又发出一声惊咦!那老魔千年道行,魔心冰冷,但连续两声惊咦,着实是遇上了十分诡异之事!
暗中高手神通展动,便有滔天佛光升起,佛光之中一只拳头轰落,拳锋之上似有一龙九象之力加持。本是静寂之极的魔宫之中,立刻有无尽龙吟象鸣之声轰鸣!
吞心老魔喝道:「龙象大力神通?你不是他!你是谁!」每说一字,离魂魔光便与对手拳力对轰一次,魔光激荡,如潮如浪,一波高过一波。
吞心老魔暗暗惊骇,离魂魔功有千年道行加持,太乙之下皆可摧伏,但对手的龙象大力神通亦已修炼到阿罗汉之最高境界,举手投足皆有龙象之力加持,更
有佛门降魔之意涌来,令老魔分外难受。
离魂魔光本是聚散由心,分化无穷,更能魔染元神,但遇上专克魔道的佛光之力,立刻有些束手束脚。龙象大力神通号称佛门护教神通,以力称尊,岂是等闲?
吞心老魔狡诈之极,察觉对手龙象神通刚猛无俦,至刚至猛,立刻将魔光内缩,采取守势,想要避敌锋芒,再图其他。
离魂魔光一收之间,化为层层云霞,飘荡无定,将老魔护住,任由那人催动龙象大力神通轰击。
吞心老魔忖道:「魔宫中怎会有佛门中人暗藏?还精通龙象大力神通!简直不可理喻!是大菩提寺还是转轮寺?又或是当年那烂陀寺之余孽?」
魔念转动,想要寻出对手的跟脚。对方自也不会客气,运使龙象大力神通尽情出招,轰的离魂魔光连连颤抖,震得吞心老魔真气微有散乱,只能苦苦咬牙坚持。
此时赵灵菡受法力对撞震荡,复又苏醒过来,己身已在离魂魔光护持之下,见魔光之外正有佛光煊赫,又有拳脚之力相加,轰的魔光颤抖不止。
赵灵菡耳边尽是龙象神通与离魂魔光轰撞之音,几乎扰得她元神碎裂,只能运起六欲夺心魔功勉强抵挡。
吞心老魔思忖之间,忽然灵光一闪,喝道:「你是大菩提寺的广法秃驴!」
此言一出,轰来的龙象大力神通微微一滞,一个苍老声音说道:「想不到如今还有人记得老衲的法号,更想不到居然会是另一个大魔头!」
吞心老魔道:「本座只是随口一猜,想不到真的是你!传闻你早已坐化,飞升佛国,怎会潜伏在此?堂堂大菩提寺高僧,居然偷袭本座,真是大丢佛门脸面!」
广法喝道:「对付你们炼魔宗的魔头,还讲甚么仁义道德?打死便是!」
吞心老魔喝道:「好秃驴,连戒律都不守了!好,本座看你已有入魔之潜力,何不倒反佛门,加入我炼魔宗?以你龙象大力神通的根底,由佛转魔,佛魔同修,定然有望太乙!」
一句话似乎触动广法老僧心事,立刻变得歇斯底里起来,叫道:「该死的魔头!都该死!」龙象大力神通宛如狂风骤雨般轰来,根本不计生死,招招致命!
吞心老魔暗喜,佛门中人最令人头疼的非是神通,而是精湛的禅定之力,禅定之力越高,越难染化,这广法秃驴心境起伏不一,连戒律都不受,已是自破其道,被一言激怒,更是不顾生死,正可施以魔染之功。
那老魔绝不指望能轻易染化一位大菩提寺阿罗汉长老,只要其禅心动摇,便会有机可趁!
离魂大法发动,无量离魂魔光改守为攻,蓦地扑击开去,同时有无量魔性暗藏,试图染化干扰那老僧禅心。
一尊魔道长生与佛门阿罗汉交手,声势何等巨大,但地火魔宫不愧为炼魔宗当年倾尽全力打造之宝,二人交手神通余波散入魔宫之中,便即湮灭无闻,无有丝毫能透出魔宫之外,也不知被如何化去。
吞心老魔自是玩弄人心的高手,一面以离魂大法染化,一面以言语攻击,嘲讽那老僧不守清规,破教出门,枉费大菩提寺一番教诲。
谁知此言正中广法心头最薄弱之处,那老僧心绪翻涌,变得越发狂躁起来。
吞心老魔暗喜,忖道:「你禅心已乱,不攻自破!待我将你炼成傀儡,看大菩提寺那群秃驴如何瞠目以对!」正要再加一把力,忽有诵经之声响起。
吞心老魔一听,怒火高涨,忖道:「是戚泽那厮所传的《金刚经》!」十余年间,《金刚经》已然弘传中土,俨然成为此界佛门第一经书,举凡学佛之人,莫不竞相诵读。
此经感应极大,只要诚心阅诵,自可远离邪魔,不受魔扰,令得魔道中人头痛异常。吞心老
魔倒不畏惧此经,但总是意气难平,只想将一切诵读此经之人尽数打死!
广法老僧曾藏身戚泽脑宫之中,化身佛碑,偷学戚泽佛法,这部《金刚经》便是彼时所学。这些年来广法潜居魔宫,时刻与无始魔主魔念魔性对抗,全靠了这部经文镇压心魔,此刻读诵开来,果有奇效。
《金刚经》经文一出,当即镇压离魂大法魔性,令吞心老魔束手无策。
吞心老魔恨到极致,此经由凡人念诵,只能抵挡孤魂野鬼之力,但道行高深的僧人念诵,则能克制天魔,制伏外道,尤其是炼魔宗这等专修元神的魔道大派,更是天生被其克制!
吞心老魔本想魔染广法,谁知事与愿违,经文一起,反是他的离魂大法大受克制,十成功力发挥不出八成。越斗越是束手束脚,几次之间,离魂魔光几乎被龙象大力神通打穿!
赵灵菡身处魔光之中,对自家境遇暗暗担忧,一旦吞心老魔不敌,自己也难逃厄运。
吞心老魔暗思对策,忽然想起一事,忖道:「不是还有那厮么!」提声喝道:「师兄,你再要袖手旁观,我只好逃命出去,将你在此潜修之事公之于众!」
赵灵菡心头一凛,吞心老魔如此笃定魔宫中还有炼魔宗高手潜藏,必然是真,只看那人肯不肯出手相助了。
老魔连喊三遍,魔宫寂寂,哪里有甚么回音?反倒是那广法老忽将龙象大力神通缓了缓,似在提防甚么。
吞心老魔故意叹道:「原来师兄宁可暴露藏身之地,也不肯助我,也罢,我还是走了罢!」作势欲走。
便在此时,终于有一道声音响起,道:「吞心,你还是这般不择手段,小心应了劫数,化为灰灰!」
那声音一起,赵灵菡浑身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宛如被一头洪荒猛兽盯住一般。偏生那声音如同自四面八方而来,根本分不清来路,想要辨明亦不可能。
那魔音一起,龙象大力神通当即一顿,广法老僧喝道:「你果然是来寻这厮的!」复又往吞心老魔杀去。
吞心老魔喝道:「师兄,这秃驴能在魔宫存身,定是你暗许,还不快将此人杀了!」
那「师兄」道:「广法乃是得道高僧,佛法精强,我在魔宫之中闲来无事,与他讨论佛法魔功,正是相得益彰,怎可杀戮?」
吞心老魔冷笑道:「你的算计远比我多,更兼毒辣,我看着秃驴定是着了你的道儿,早就沦为你的傀儡了!」口中说话,手底下可不敢闲着,依旧与龙象大力神通抗衡。
那「师兄」说道:「广法和尚乃是堂堂阿罗汉,禅心坚固,岂会受我染化?吞心,你又胡说八道了!」
广法忽然喝道:「魔头可恨!若非是你,老衲岂会落的如此下场?」言下恨意炽然。
吞心老魔讥笑道:「老秃驴,你又犯嗔戒了也!」
那「师兄」故意一叹,道:「你我师兄弟已有千年未见,难得今日团聚,总不好让一个秃驴来搅乱了气氛!也罢,我便替你出手驱走他罢!」忽有一线魔音凝聚而出,射向一处阴暗之地,彼处正是广法老僧藏身之所。
吞心老魔不知那「师兄」要用甚么法子驱走那老秃,就听一声凄厉大喝,龙象大力神通与佛光霍得一收,那秃驴竟当真掉头就逃!
吞心老魔听那喝声十分凄惶,亦复惨然,忖道:「那老秃驴受了重创,正可一鼓而下!」正要追杀过去,那「师兄」已然说道:「吞心,来我这里!」语气平淡,却满是不容置疑之意。
吞心老魔心头一凛,仍旧将离魂魔光使发,不知是防备广法再来,还是防备那「师兄」,果然往魔宫深处而去。
赵灵菡见吞心老魔如临大敌的模样,忖道:「那人就算是吞心的师兄,也是生
死之敌,不知吞心为何非要前来自投罗网!」
一瞬之间,已来至魔宫最深之处,正有一座魔殿耸立。赵灵菡一见那座魔殿,心头立刻一片空白,宛如被人施了魔咒,就要从魔光之中飞出,合掌拜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