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声脆响,白地青花的茶盅在青砖地面上摔得粉碎,热烫的茶水泼了立在书案前的绿衣男子满身。
“王爷息怒!”那人顾不得身上的灼热,立刻跪了下去,额头点地。
旁边一个穿靛蓝色湖绸直的男子迟疑一瞬,也跟着跪下:“王爷息怒。”
晋王盯着他们面色铁青,薄唇吐出两个字:“蠢货。”
穿靛蓝色直的彭渊坐在自个儿的脚后跟上,低头垂眼,默不吭声,身边的焦盛则不停磕头,前额在地上撞得砰砰直响。
晋王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勉强压下胸中的怒火。
焦盛抬头看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请罪:“都怪臣太心急,没有吩咐清楚,底下人才会错意杀了薛恪,臣甘愿领罚……”声音在晋王的冰冷的目光中越来越低,最后讪然消声。
晋王冷冷地瞥了他们俩人一眼,喊了门口的侍从进来,吩咐道:“去请邵大人过来。”
侍从微愣,回道:“王爷您忘了,保定府上报说发现逆贼踪迹,邵大人奉命陪金吾卫统领鲁大人去保定了,说不准何时才能回京。”
晋王抬手扶额,是了,邵庄去保定了。
今日虞万枝上奏结案,下朝后他又被父皇叫到御书房训斥了一通,信报呈上来的时候,他就站在旁边,亲耳听到邵庄和鲁大庆领命。
“退下吧。”他挥了挥手,侍从默默退了出去。
焦盛偷偷睃向彭渊,见他跪着一动不动,像个木头人似的,只好硬着头皮道:“王爷,您看接下来的事,该如何处理?”
晋王额角青筋一跳:“处理?人都杀了,案子也结了,本王该挨的骂也挨够了,你还来问我如何处理?”
焦盛像受惊的鸟似的瑟缩一下,呐呐道:“王爷息怒。”
息怒,息怒,他是要息怒。
薛恪的事搞成这样,也怪他一时大意。
自从九弟出事,父皇对他的态度就忽冷忽热,他日日在御前为父皇分忧,处理政事,片刻不敢疏忽,忘了过问薛恪之案,等下面那些蠢货把人弄死了才想起这事,但是为时已晚。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失去的圣心只能日后再想办法补救回来,眼下最重要的是把东州铁骑那群逆贼斩草除根……
他眼中划过一丝狠厉,看向跪在书案前的俩人:“行了,起来吧。”
焦盛和彭渊瞄了他一眼,确定他的火气已经发完了,才蹑手蹑脚地起身。
“薛恪的事到此为止,你们俩都不许再节外生枝。”晋王沉声道,目光落在彭渊身上,“特别是你。”
“王爷您放心,吃一堑长一智,臣以后定会更加谨言慎行。”彭渊连忙正色保证。
晋王面色微霁,道:“保定府的信报你们都知道了,父皇已经令金吾卫亲自捉拿逆贼,但逆贼狡猾成性,鲁大庆不一定拿得住他们,本王既然奉命佐理朝政,少不得要为父皇分忧……”
“臣明白,臣会密切注意逆贼的动向,必要的时候令死士助鲁大人一臂之力。”彭渊恭声道,主动揽下这事。
以前有关豫王和佟立群的事一直是他在处理,晋王微微颔首。
焦盛低眉顺眼地立在旁边,被茶水洇湿的夏裳贴在身上,脸上还沾了几片茶叶,看起来十分狼狈。
晋王叹了口气,温声道:“回去好生梳洗一下。”
焦盛忙道:“谢王爷关怀。”
出了书房,彭渊瞅了瞅他可怜的样子,让自己的小厮递了条手帕给他,大方道:“擦擦脸吧,没得让府里的人看笑话。”
“哎哟,谢彭兄。”焦盛惊讶而感激地接过手帕。
彭渊“嗯”了声,背着手大步而去。
目送他走远了,焦盛才把手帕扔给他的小厮,就那么顶着满脸满身的茶渍,招摇过市般穿过大半个王府回自己的住处。
不到半日,整个晋王府的人都知道了,右长史焦大人因为弄死了那个闻名京城的薛恪,被王爷教训了一顿。
自从知道邵庄为什么没来找她,施乔心中微定,暗暗期盼着东州铁骑的人别那么快被抓到,最好让邵庄焦头烂额,再没功夫搭理她。
时间一天天过去,进入五月下旬,潘寻姝的灵柩已停满七七四十九日,朱家在二十一日这天扶灵回河南光州老家。
朱筠因奉命巡察河堤,儿子又还年幼,离京前拜托妻弟潘寻泽护送儿子和妻子的灵柩回乡。
二十一日上午,施乔陪潘寻嫣送他们到城外,直到白色的丧幡消失在官道尽头,她们才返城。
回到猫儿胡同,家里静悄悄的,施乔一路溜达回自己的房间,甘妈妈看到她惊讶道:“您这么早就回来了?”
施乔点点头,倒在炕上:“潘大夫人还病着,嫣儿要回去侍疾。”
甘妈妈不由遗憾:“早知道您这么早能回来,就该请老太太和太太等您一起去定国公府,她们已经出门一个多时辰了。”
施乔趴在迎枕上,无所谓地“嗯”了声。
她就是知道定国公世子夫人送帖子来请她们去做客,才一大早陪嫣儿去送灵的。
对于她和沈星朝的亲事,无论是家里的人,还是沈家的人,都一副迫不及待、喜闻乐见的样子,但她心中仍有纠结。
并不是讨厌这桩亲事,只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犹豫。
施乔惫懒地在炕上趴了会儿,心里十分烦乱,最后去书房练了整整一个时辰的字才平复下来。
吃过午饭,她又继续绣那座诗文桌屏、听小卉弹琵琶、给花园里的花木修剪枝叶……
等晚上施老太太她们回来,她已经完全恢复了平常语笑晏晏的模样。
日子就这样忙碌而悠闲的过去,很快,袁华的大婚如期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