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小玉被这一闹也没有一点睡意,她索性起床偷偷到房门口打开了门锁,刚才的声音总觉得就在这房子中,高低远近那就未可知了,一时之间也没仔细去断定。
她探头探脑的望了望过道,过道的灯昏暗极了,驱光飞虫盘旋在头顶,稍微远一点就分辨不清,蓝小玉才扭了个头就听到——
“咔嚓”,过道那头的房间门开了,竹老太正从里面出来,才跨出就反身锁上了门。
蓝小玉藏起了身眯着眼,那个房间,不正是晚饭前她探过的那个带着金锁的诡异的房间?
竹老太那么晚去那干什么?她刚才都以为老太太已经入睡,没想到她还在捣鼓。
不过蓝小玉倒没起什么疑心,即便那个屋子里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那也是竹家的秘密,与她无关,她不能太过探究每一家的秘法不是。
竹老太锁好门,摸出怀里的手表看了看,像在等时间,这才快步走下楼去,拄着的拐杖在木板楼梯上“咚咚咚”的发出清脆沉闷的声响,到底时还顺手拉了一把灯,过道昏黄的灯光也熄灭了。
此时一片月光大亮的洒入,把过道都氤氲出一层荧光。
蓝小玉深深吸了口夜里田野乡间的新鲜空气,就打算回房间。
“嘎吱”,楼下大宅木门被打开了。
很显然,竹老太趁夜出门。
她要做什么?
要说蓝小玉完全没有一点好奇心那是不可能的,况且她根本不困,这会正意兴阑珊的想找点事儿,于是她立刻蹲在过道上,贴近雕花的栏杆,月光从她的头顶落下,她正从镂空的花纹中向下望去。
竹老太步履蹒跚,“咚”的把拐杖一柱地,就站在自家院前的那口井旁,孽障公鸡瞧着了,“咯咯咯”的叫了两声调转屁股就滚回了窝里。
蓝小玉那眼神一晃,才从孽障身上滴溜回来就发现——
夜阙君。
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竹姑的身边。
他们不知道在交谈什么,不过从蓝小玉的角度看去,更多的是竹老太在说话,而夜阙君背对着大宅门,也同样背对着蓝小玉。
他只是偶尔颔首,墨色的长发几乎要逶迤落地,月光下飘曳如同夜风在亲手绘意的山水一般竟然令人觉得心悸。
蓝小玉微微蹙着眉头,此刻偏生觉得这田野里的虫鸣特别的恼人,为什么?因为打扰的她无法分辨下面那两个家伙在说什么——
也许是关于云海寺的事,又也许是关于上回极阴之地破阵的后续,蓝小玉忍不住想要探出身去,会不会……会不会竹老太还顺便把自己的一切告诉了夜阙君?妈蛋……这种好像眼线一样的感觉实在令自己有些不舒服。
当然,蓝小玉对竹老太并不敢有什么埋怨,要怪都怪那尊自以为是的鬼神,竹老太最多是个被胁迫的。
想当然耳,普通人怎么跟鬼斗,走阴人怎么跟他堂堂冥君打马虎眼,呸,就连蓝小玉也没少被那尊欺上瞒下的。
蓝小玉就“嘁”地哼笑了声,就在那瞬,夜阙君徒然转过头朝她所在的方向望了过来。
夜阙君的目光称不上锐利,甚至一眼过来并没有那种锋利到削骨割肉杀气腾腾的感觉,但是相反,他抬眸间看似温和,眸底如同泛着燃烬琉璃的光华。
蓝小玉从来不否认,只要他想,他一样可以用眼神将你轻易剥皮削骨。
只是,他很少表现出来,他向来都是从容悠邑,显得落花静雅,疏梅淡影一般——然而,这家伙动起手来,可是半点面子都不给啊。
蓝小玉并不是没见识过,那更让她心知肚明那种隐藏在润山软玉下的戾气。
所以这轻微的一个角度就让蓝小玉惊得魂不附体,下意识就往下一蹲,背靠雕花栏杆不敢有所动静。
她按住拼命狂跳的心口、屏住呼吸,秋风直吹得后背发凉,就跟自己真的是个差点被抓包的偷窥狂似的,等等,凭什么啊?!她又没干什么缺德事,凭什么怕那家伙?
这架没吵完,他们还势不两立着呢。
这家伙八成是让竹老太跟他“同流合污”,他们商量什么事,她蓝小玉管不着,就怕他口没遮拦的把自己和章白安的事也都捅出来。
夜阙君拢了拢衣袖负手在后,并没有在意方才竹家的动静,他轻言轻语交代了竹老太两句,那老太太颔首就拄着梨花拐杖往回走,眼看着是要回屋休息去了。
蓝小玉可不想被发现,她也赶紧起身一下窜回房间,溜进被子里,听着楼下栓门声停驻,夜又重新趋于安静清冷。
今晚突然见到夜阙君是偶然也是意外,蓝小玉不免心下一低沉,她觉得有很多话却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颓然的蹬了下被子,要说解释的话,难道不应该那个家伙好好的跟她道个歉解个释,凭什么她蓝小玉要低声下气的?
她根本就没有错。
这么想着,蓝小玉就嘴角一撇,小房间的空气中轻微动荡一般的漾起层自下而上的夜露的味道,像沾着墨汁的毛笔落下一滴在清水中,一下就沉溺氤氲,她太熟悉那种感觉了,熟悉到,竟然在这个时刻不敢动弹分毫。
夜阙君就在这个房间里。
蓝小玉面对墙背对他,遮挡在被子里的身体有些不明所以的僵硬。
妈蛋,不会是想趁她睡着杀人灭口吧——蓝小玉的眼角都有些抽搐,突然——
她的床沿微微下沉了两分,夜阙君坐上了床。
蓝小玉心里“咯噔咯噔”两下,背对着那家伙的时候,总是丛生出无数的缺乏安全感的感觉。
夜阙君许是根本不知道蓝小玉的心里在踌躇什么,他伸出手抚了下她的侧颈,有一种如同润玉温良的感觉让蓝小玉打了个索多。
那个位置是被黄蜂的刺刃割开小口子的地方,他像是在查看那个伤口,在尽量不惊扰到蓝小玉的情况下。
蓝小玉心里有些五味陈杂,她不知道是继续装睡好,还是应该假装被惊醒跳起来再跟那家伙争辩个高低输赢——她心里才有犹豫,突然腰身上就一紧,对方的手缠了上来就搂住了她的腰,她侧躺的姿势可真是方便了他。
蓝小玉呼吸一滞,就算自己在睡觉他这样算不算明目张胆的耍流氓?!
她一咬牙就抬起手肘要给夜阙君来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谁知刚曲起的手臂就被他未卜先知般的抓住了,扣住手腕一按就将她的双手都禁锢在身侧动弹不得。
很显然,那家伙故意的,肯定早看到自己在偷听。
“蓝小玉,你不是想找本君好好谈谈吗?”夜阙君的话语就在她耳侧落出,仿佛就贴着她的耳朵,清溪夜露顺着耳廓就能流淌,那话语里很是有一种“今天有了机会,居然选择装睡”的嘲讽。
蓝小玉赶紧把脑袋往另一侧撇去:“你先放开我。”她咬牙切齿的,简直可笑,上回她问了那么多,夜阙君一字未答,怎么着今天这么好心?她这才发现,鸟嘴和黄蜂似乎没跟来,哟,那两个小跟屁虫保镖这么舍得他家冥君的安全问题?
蓝小玉对此嗤之以鼻,你让我问,我还偏不问了。
“我倒觉得这样恰到好处,省得你舞刀弄枪的,伤了自己。”夜阙君话语慵懒,丝毫没有松开手的意思,还有越抱越紧的趋势。
“用不着你操-心。”蓝小玉嘴碎就回了上去,她抬腿就要踢过去,夜阙君不慌不忙,反手一压,将蓝小玉就整个身体就掰了回来,拽住她的脚踝一个拖曳,蓝小玉就滚到了夜阙君的身下。
夜阙君疏冷的淡笑了声,扣住她的手腕就压到了头顶,可把蓝小玉急得是面红耳赤:“喂喂喂,你别乱来啊,这里可是竹奶奶家。”她承认这是多么陈词滥调的台词啊。
“竹姑能奈我何?”夜阙君仰脸就觉得这话用来威胁太可笑,窗口的月光将他的轮廓辉映出交叠如沁银的光泽,眼角眉梢的取笑瞬间就化成了几缕隐晦的不悦,“还是以你对我放肆的态度司空见惯?蓝小玉,你胆子不小。”
他没有指明,但蓝小玉当然知道他在说那天晚上自己当着鸟嘴和黄蜂的面太过火了,怎么着,她还让他在属下面前丢鬼了不成。
“下一次,希望你的脑袋还能好好的留在脖子上。”夜阙君眯了眯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蓝小玉的想法,直接打断了她。
丢脸?这才是他根本不需要思考的问题,倒是蓝小玉这种小姑娘,被黄蜂暗下杀手的可能性更高。
蓝小玉被这么一提醒也是顿觉脖子里凉飕飕,那天晚上黄蜂目露杀机时的速度快到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如果不是夜阙君一直沉默不语没有表态,说不定自己就真的是……我去,真的是去冥府报道了啊,好了——不需要想下去了,她这种“亵渎”冥君的鬼魂,一定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吧,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有竹奶奶能来看自己,太凄惨了——
她一开脑洞就停不住,赶紧甩甩头把那些奇怪的念头都抛开:“喂,你少拿黄蜂吓唬我。”蓝小玉泯泯唇,突然就扯开嗓子大叫起来,“竹奶奶——竹奶奶——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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